【懿丕/懿昭】情障(2)
夏侯玄怎么问,司马师都摇头,只顾喝酒。
子元跟失了魂似的游荡,被恰巧拜访的夏侯玄捡走。
的确这也没法回。司马师正直,不好说,几句话咽了在肚里滚一遭还是阴魂不散又飘上来。
回想他撞见的场景。这不像爹看儿子,像挑姑娘。酒会上谈完文章咏美人,这个眉如黛那个目似星,袅袅一袭纤腰顺着袖摆一带就顺势跌怀里了。
他现在就被带去了聚会。身旁人一手擎酒盏,一手握着根甘蔗挑起舞女的裙摆。
文人雅士自命风流,想来只有曹丕做来气派些。往年那些个热闹的宴会中的某一回,以蔗代杖殴打父亲曾一度流传为许都美谈。
他带着司马昭去陈群府上蹭饭时提及,陈群竟也道:的确是风华绝代,比起与邓展将军一战更来得惊心动魄,妙哉妙哉。一面还难得笑得很坏,很不正经。
司马师觉着,单方面欺负文臣谋士怎么都不能算妙。
父亲回来后揉着小腿肚子龇牙咧嘴,眉毛却喜悦地挑起,满面春风饭都多吃一碗,此中定有不足为小辈道的秘密。反正父亲和文帝的秘密也不差这一个。
就是因为他们彼此了解许多,才信任,或又因为了解太多,才不得不提防。文帝容不下司马家的野心,司马懿却扛得下曹丕每一分猜忌。
他们都用情至深。
司马师就着侍女的手喝酒,满座宾客喝上头非撺掇他和夏侯玄舞剑助兴。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,想到,本来也是父亲对不起他。
曹丕心念着想要陪着一同白发的,一个曹操,一个曹昂,都注定去在他前头。后来瘟疫、战乱带走他许多朋友,最后算下来,也就剩司马懿一个。
曹丕为此郁闷非常。他问仲达,要是能换他们回来就好了。言语中是十足的哀伤,对上司马懿又藏了点期冀。
他没说用什么换,司马懿自然也能猜到,曹丕太贪心,他什么都要。
所以在曹丕问愿不愿意的时候说:“愿意。”
愿意什么呢?拿一个小小司马懿去换其他人?老天爷不做这赔本买卖。万世基业换小家安康?那这些年的情与爱才是真正错付了。
奸猾的一双吊梢眼暗下锋芒,司马懿原本恭敬地垂手立侍,后来说一会话就挪上前一点,几乎挨着曹丕。
曹丕畏寒,秋殇之景已经折腾得他忧虑过多睡不好,就把司马懿拉过来靠着。他不香也不软,好歹是个热乎的活人,长得也可以,曹丕就拿他凑合一把。幸好宫人识趣退下,就留了两个老人在门外候命,不然传出去他把肱臣当宫妃使,又该被记几笔。
一顶篡汉自立的帽子就够受的。
曹丕幽幽道:“巧言令色,你倒是很会说话。”
司马懿脸抽抽,但及时调整好表情,心说,我讨好你不信,不说好听点你又生气,怎么那么难哄,怪不得一个个都留不住。但若不是这样,自己也没法求得圣人恩宠。
于是嘴上还是宽慰道:“子桓何必发怨呢,为公子干守着的多了去。”
光一个虎视眈眈的吴质就够头疼,司马懿快烦死了。
再劝,更不用说曹植了,每天喝进去多少酒就流出多少华美的篇章,文采璀璨情意绵绵,如汤汤洛水非得把人迷溺了。他的文字是要传颂千年进教科书的,子桓还是见见他吧,不然百年之后这一堆堆墨字砸头顶辩都辩不清了。
曹丕往他怀里蹭,舒坦了,声音软绵绵的,透过织帛略发闷:“说不清就说不清,逆境才好成才,就让子建晾外头写赋去,我也算给天下读书人做点微小的贡献。”
这里又有几句气话几分真心呢。
好在司马懿看人很准,虽然这漫长一生里也有看走眼过的时候,但对上曹丕一般不出错。这样违心却可爱的人全天下怕也再难找出一个了。
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司马师的踪影。
仆从说,和夏侯公子一处去了。司马懿就放下心来,可仆从又说,公子一脸失魂落魄的,可,可别是……
司马懿喝止他,能有什么,跟着夏侯玄他最放心。
边走边想,师儿跑什么,显得他真像作出违背人伦纲常之事。跑得还真快,果然自己老了。
适时一道凉风应景吹过,卷得庭院几片落叶起舞,也在嘲笑司马懿两鬓新添霜白。
上了年纪一大征兆就是爱回味当年。
家父曾说,活得越久过往记忆越鲜明,一齐涌上心头,反倒记不得今早粥喝几碗。
司马懿这么安慰曹丕,曹丕不悦地蹙眉。
还和他拉着小手呢,就一一数难了的旧情,念一个名字司马懿脸上笑意减一分。
一个姓甄的,几个姓郭的,姓曹的数不过来……他的回忆太多情,一齐涌上心头可能有点挤。
曹丕催道:“仲达你快帮我想想还有谁漏了。”
司马懿听见牙都酸倒了,只能喝粥。后妃变着花样熬的夜宵全进他肚子里。
捂着嘴含糊道:“陛下念着他们的情谊,即便忘了,也是莫大的恩情。他们不介意的。”
曹丕想了想,深以为然。卷起竹简,揉了揉眼睛,称帝后百废待兴,奏表怎么也看不完,倒是视力差了许多,以前常侍奉在爹爹左右,如今换他佳人相伴,添一缕墨香。
司马懿接过念给他听,念了几句就看到曹丕头一点一点打瞌睡。烛火映照下,青丝掺进一线银白。
他们也过了纵情夜宴、放浪抒情的年纪。
曹丕对这类事总要更敏感,恰逢宫中桃树枯死一株,熬夜非要给桃花写诔。有人好生照料,怎么平白无故就枯死了呢,这不是吉兆。
文人心性大多如此,见不得秋雁落花,还要自比一番黯然伤命。
或许栽在皇宫的桃树感灵替陛下挡灾呢。司马懿在旁附和是啊是啊,陛下思虑过度,日夜辛劳,为了大魏国祚绵长还是早做歇息的好。
曹丕听在耳里,怎么都觉得被咒了几句。
一边司马懿已经自觉往龙床上一躺,拍拍锦被:子桓快来。
曹丕一时身形不稳,这还是曹操身边隐忍诡秘的谋士,自己传道受业的老师吗?
被拉到床上,感受司马懿不老实的手解他的衣服。曹丕轻叹:“仲达刚才还劝谏朕莫要过于操劳。”
司马懿又正色道:“正因如此,才要与臣欢好以解陛下之忧啊。”没啥大病,捂捂汗就好了。
曹丕散了头发倚在他怀里轻微失神,已经没有多少思辨的力气。
司马懿吻了吻他鬓边白发。曹丕侧躺,支着脑袋任由他把玩自己的长发。奸佞的话听不得!他的腰果然更酸了,司马懿看上去倒精神很好。
深深叹息:“仲达真是龙精虎猛的好年纪,封大将军派出去定是攻无不克一展我大魏雄风。啊,说起来,江南温暖湿润,气候宜人,这个季节水果依旧很好吃……”
司马懿笑容一僵。曹丕继续逗他:“而且盛产娇柔善歌的美女。听闻吴主也精于此道,一并带回来才好。”
司马懿皱眉摇他:“子桓,别闹。”
曹丕躺下去咯咯笑:“好了,不欺负你了。美女留给仲达也实在可惜,东吴我要亲自征讨。”
司马懿突然警惕,你不是真惦记那个孙权吧。人家小小年纪能打老虎了,搁后宫不会太平的。
大概是把玩笑话当真的司马懿太过有趣,曹丕笑急了咳嗽起来,缓了好一会。
伏在司马懿胸口平复,笑声渐息,司马懿听到曹丕的声音宛转传来:“你留守许昌,替朕看好后方。先帝想做而做不到的,朕可以做到。”
他瞪着天花板,仿佛曹操透过金砖玉瓦正注视着他。
这个点神仙也要睡觉啊。何况曹家列祖列宗倘若真看着曹丕,早该弄死自己多少回了。武帝生前就不止三次想杀他,如今只会变本加厉。
司马懿想到这躺不牢了,起来穿衣。
曹丕不解地趴在床沿伸手去够他的袍带,肌肤相亲后他想与喜爱之人多多温存。
司马懿抚平衣褶,一转身握住他的腕子。
“臣告退。过会太阳可升起来了,臣得去殿下候着。”总不能跟着曹丕一道上朝吧!被参得够狠了,恃宠而骄那早晚被几个宗室兄弟暗中捅死。俯下头飞快亲了下曹丕手背,“再说,天子也要好名声啊。诤臣死谏一头撞死在朝堂上,血刺呼啦的多难打扫,子桓也要替别人多考虑考虑。”
臣也不想后世史书写天子荒淫无度宠幸一个不值当的臣子。
曹丕缩回手,脸红耳热一阵感动差点脱口而出你值当,又叫他这个动作撩得心动情动。只好双眸盈满爱意目送他去了。
tbc
一个祸害儿子,一个棉袄暖爹。我写得心里咣当一下,我觉得玄师昭也很有故事,还同时和另一个姓曹的扯不清。
立冬了啊……
评论(11)